朝南山半腰，王南星將過往都說了一遍，眼圈也紅了。

“師妹彌留之際還說，即便顧知臨這般對她，她沒辦法放下他。你說，這是不是傻啊。”王南星苦笑著搖搖頭。

文竹聽得怒火上來了，“陸師叔祖根本不值得啊！顧知臨原來是這麽一個無情無義之人！”

王道人狠狠敲了敲文竹的腦門，“沒大沒小！那一次要不是顧知臨拼死挽回了大局，哪裏有現在的天清宗！”

“可他辜負了陸師叔祖啊！”文竹嘟囔道。

王道人嘆息一聲，“其實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我看到那般。就如我和師妹都不曉得，顧知臨為了不讓師妹被處死，甘願廢除自己一半修為，替她償還這惡果，換取她平平安安做個普通人。”

文竹若有所思點點頭，“還真說不清。對了，那最後怎麽樣了？”

“最後？我在那次大戰傷了元神，又聯合顧知臨保住了差點身死魂消的師妹的元神。這次過後，我再沒辦法覆原了，說來，我也時日不多了，活了這麽些年，夠了。”王道人笑笑，頗為釋懷道。

聽到王道人不久就要逝去，文竹心裏有些難受。

王道人倒是不在意，又敲了一下文竹的腦門，“你這小子平日裏對我那是一個不尊重，我可要好好打幾下。”

文竹沒有躲避，這次是從心底尊重這位前輩。

朝南山斷崖下。

陸華謠漸漸醒轉，前世的一切都想起來了，怔怔坐在那裏。

“蔓菁，跟我走吧。百年前我沒護住你，這次不會了。”羽涅溫柔道，想要去握她的手，卻被她避開了。

羽涅有些惱怒，“你難道還在想著那個人？他百年前怎麽對你的？等你死了，才想著悔恨。”

“還有，你覺得他是喜歡陸蔓菁還是陸華謠呢？還是出於悔恨，其實都是陸蔓菁的彌補，根本兩個都沒喜歡過。”羽涅補充說道。

陸華謠也是一陣恍惚，其實對她來說，這些記憶猶如看別人的故事，她真的沒有太大的感覺。

但羽涅的後半句，真的戳到了她的心窩。

她如果不是陸蔓菁，是不是師祖根本就不會喜歡現在的她？還有，這份喜歡是幾分真心幾分愧疚呢？

“羽涅，你過來，我想和你說幾句。”陸華謠輕聲說道，羽涅神色一喜，挨近了一些，“你想——你！”

陸華謠望著被制住的羽涅，站了起來，將峭壁上的千魂蓮收入特質的盒子內。看著憤怒的羽涅，也只是淡然道：“不用這麽看著我。無論如何，我都不會是從前純粹的陸蔓菁了。”

羽涅眼裏的憤怒減淡了下去，有些黯然垂著頭。不管如何，她都不是以前的陸蔓菁了，這點她倒是說得對。他似乎也等不到，那個雨夜向他伸出手的白衣少女了。

王道人三人等了許久，還不見陸華謠出來，都急了。

“不等了，我去找小鬼。”

“我也去找師妹。”

文竹和江華剛邁出幾步，就見到走來的陸華謠，兩人緊張的心情都放松了下來。

“師兄，謝謝。”陸華謠微笑道，卻不是看向文竹而是站在後面的王道人，“師兄，我全記起來了，好久不見。”

王道人眼眶有些濕潤，微微點頭，“是啊，好久不見。”

文竹這個時候反而不敢上前去擁抱這個小師妹了，而是計算著，到底叫她小師妹，還是陸師叔祖了。

“三師兄，你幹嘛都不理我了？”陸華謠走到文竹面前，彈了彈他的額頭，“不會因為我恢覆了陸蔓菁的記憶就疏遠我吧？那，叫我一聲師叔祖聽聽？”

“膽子大了啊！不管你以前怎樣，你現在就是我師妹，沒大沒小啊。”文竹聽到陸華謠這麽說，心裏明白她還是從前那個師妹，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，恢覆了以往的態度。

趕回竹林小屋時，剛過去兩天，正好在陣法失效之前。

王道人迫不及待拿著千魂蓮去熬藥，陸華謠倒不是很想去見顧知臨，或許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了。

“現在為師該叫你小謠謠還是陸師叔祖呢？”青黛笑著走來，她已經聽文竹說了，陸華謠恢覆了記憶。

陸華謠背著手故作嚴肅道：“你說呢？”

“我說你膽忒肥了，還我說呢！”青黛直接上手拍過去，“我告訴你，不管以前，你現在是我徒弟，那就一輩子都是，我只認陸華謠。”

“師父，我現在不知道怎麽做了？我不曉得，我該做陸蔓菁還是陸華謠？也不曉得怎麽面對他。”陸華謠抱著青黛，心裏的委屈都傾述了出來，哽咽說道。

青黛心疼拍著陸華謠的後背，“你就是小謠謠，就做小謠謠就好。至於師祖，順其自然吧。不哭，師父和你幾位師兄都會陪著你的。”

王道人足足將那株千魂蓮煎熬了幾個時辰，才煎出一小碗湯藥。

“你不打算進去看看他？”王道人望著站在門外遲遲不願進去的陸華謠問道。

陸華謠確實沒做好怎麽去見他的準備，那些記憶的恢覆，讓她不再是從前那個傻楞楞的陸華謠了。

“不管如何，等會還要靠你救他。”王道人將藥遞給文竹，讓他先端進去，餵顧知臨喝下。

“什麽？”陸華謠有些不解。

王道人看了眼陸華謠道：“等會需要三個人的修為替他催發藥力。現在這裏，能夠有這樣的實力，就是你，我，還有江華。”

陸華謠明白了，現在她封印解開，連著百年前的功力也恢覆了。

“嗯嗯，我進去。”陸華謠深吸一口氣，推開了門。

江華正幫著扶起顧知臨讓文竹餵藥，陸華謠快步走來，搶過了藥碗，“我來吧。”

再次面對這張熟悉的臉，陸華謠有些恍然。無論是前世那位白衣少年，清冷無雙；還是這一輩子的穩重師祖，溫柔寵愛。都是她喜歡的人啊，很喜歡，很喜歡。

“知臨，醒來吧。”陸華謠在心裏祈禱著。

服藥過後，王道人和江華聯手布置了一個陣法。扶著顧知臨坐在陣眼，三人分坐三個陣位，開始替顧知臨催發他體內的藥效發作。

隨著陣法的啟動，顧知臨也開始有了反應，痛苦的皺著眉頭。陸華謠有些不忍看下去，將眼睛閉上。

王道人說過，這個陣法對顧知臨來說會很痛苦。但不如此，顧知臨就沒辦法更好將藥力融入身體，更快恢覆。

“額.......”顧知臨低聲輕哼，哪怕是這樣的巨大痛苦也沒讓他放聲大叫，可見他的承受力。

過了一個時辰，這個陣法才算完全對顧知臨體內藥效的催發。陸華謠首先承受不住，吐了口血，搖晃得站不住。

她繼承了陸蔓菁的修為，但這幅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這麽強大的靈力，這番運轉，讓她險些遭到反噬。

“師妹，先去休息吧。”文竹趕來扶住她。

陸華謠轉頭看了眼昏迷的顧知臨，慢慢走出了屋子。

這次休息，讓陸華謠昏睡了一天一夜才蘇醒過來。一睜眼，便看到坐在床前的顧知臨。

“蔓菁，好久不見。”顧知臨想要去抱她，雙手卻在半空收了回來。聽聞她恢覆了記憶後，反而沒了從前的無所顧忌。

陸華謠輕輕點了點頭，“可我還是希望你叫我陸華謠。”

兩人都找不到話題來說，沈默的氛圍甚為尷尬。

“對不起。”顧知臨突然開口道：“這是我百年前就想說的。”

陸華謠心裏有些難受，百年前那段記憶確實讓人難過錐心，說原諒，似乎也沒那麽簡單。更何況，她現在還沒懂，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喜歡。

“我明白，我做的再多也無法彌補。”顧知臨長長嘆了口氣，“你要是恨我，也是應該的。”

聽到陸華謠沒有回應，顧知臨失落站了起來，準備離開。沒曾想，突然被她從後面抱住了，一時站住了腳步。

“我沒恨你。我還是喜歡你，喜歡到可以蓋過已經涼了的心，讓它重新熾熱起來。你呢？你對我到底是喜歡？還是對百年前的彌補？”陸華謠終於問出了心裏所想。

顧知臨腦海忽地浮現百年前的天清宗，那時候的少年時光。

哪裏是不喜歡，那時候也做好了娶她的準備。如果不是對大道的追求，迷失了本心，根本沒有後來的一切。

“喜歡，一直是喜歡。是想要你做我妻子的喜歡，想要和你白首偕老的喜歡。”顧知臨轉過身，輕輕摟住了陸華謠。

陸華謠一顆忐忑的心終於是落下，但很快又糾結了另一個問題，“那，那你喜歡陸蔓菁還是陸華謠呢？”

顧知臨撲哧一笑，陸華謠急了，“你說呀。”

“無論你是蔓菁還是華謠，你都是，我的妻。兩個都是你，都是我顧知臨心之所牽，情之所動。”顧知臨溫柔拂過她的青絲，低頭親了下去，那熟悉的溫熱糾纏足以讓兩人都沈淪其間。

這百年的等待，窮極之淵的孤獨，都值得了。只要可以等到你，哪怕再難，都是值得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在我這裏，誤會是不存在的，反而是感情的催化劑，羽涅工具人石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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